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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原中也死了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。

太宰治抱膝坐在手术室门口，医生还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，他没有听见。

从天窗望出去，天空黑黑的，阴云密布，空气中满是飘舞的灰尘。

狗狗竟敢比主人先死。太宰治想，脸上是不动声色的暴怒。

中也背叛了我，他不该死在我前面。

脑海中浮现出中原中也的脸，仍是少年模样，一脸困倦地把他搂回怀里说，知道了知道了，不会比你先死的，让我睡会儿。

……听上去好敷衍。

太宰治把脸埋进膝间。

中也一向很听话，答应的事情也都有好好做到，蠢笨得可以，他不会想到背叛的。

那么，事情已经很明白了：

中原中也的死不是身体无法负荷异能这种可笑的理由造成的，他死于谋杀。

有人谋杀了中原中也，将他从太宰治身边夺走。

太宰治霍然起身，兴冲冲地向外走去，大长腿迈得飞快，医生拦不住他，也不敢拦他。

太宰先生？

中岛敦提着果篮站在医院门口看他，神情有些疑惑。

您怎么出来了？

太宰治朝他摆了摆手，刚想告诉他自己的发现，话到嘴边，拐了个弯儿又回去了。

太宰先生？您去哪儿？

他亲手捡回来的白发少年跟在他身后，亦步亦趋。

太宰治抿着唇一言不发，绕过他匆匆走出医院。

不能说，不能透露，不能信任任何人，真相水落石出之前，谁都有可能是杀害中也的凶手。

……哪怕是敦君。

太宰治知道中岛敦不是那样的人，也没有杀人动机，但是万一呢？万一他被利用了，或是被异能操控了，造成了中也的死亡呢？

退一万步讲，就算他与这些无关，有人在暗中监视怎么办？

他不能打草惊蛇。

中原中也死了，他唯一能交付真心、毫无保留地信任的人不在了，世界重新露出了狰狞的面目，太宰治如同陷阱里的猎物，脆弱而渺小。

真奇怪，中也活着的时候他觉得任何困难都不值一提，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，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下，可是中也一死，他仿佛失去蚌壳的蚌肉，弱小恐慌，孤立无援。

太宰治闭了闭眼，又重新睁开。

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，当务之急是先把凶手找到。

小矮子没他在身边果然不行，笨得被人杀了都不知道，自己作为主人要好好替他报仇，这样等到他下去陪他的时候就可以大肆嘲笑他一番了。

他想着中原中也不甘不愿向他道谢、又在他的嘲讽下暴跳如雷的样子，不由笑了一下。

太宰先生您笑什么？

中岛敦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，有三千只蚊子那么吵闹。

敦君，我有话和你说。

太宰治眼珠一转，摆出严肃的表情看着他，秘密似的压低声音。

……您说？

中岛敦茫然地看着他，跟着压低声音。

我怀疑，中也没有死。

少年凝重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。

太宰治眯了眯眼。

他知道些什么。

但他不想让我知道。

怎样逼他开口？

不，或许不用逼，先迷惑一下看看能不能勾出背后的人。

苦肉计？挑拨离间？感情牌？反水成间谍？

太宰治不动声色地搭上中岛敦的肩，千万个念头在脑中闪过。

是的。他说。我确信中也没有死，这是敌人的阴谋，敦君，你……

嗯嗯，也许吧。中岛敦挣开他，转身把他往医院里推。这些事情我会告知乱步先生的，武侦会解决，太宰先生您就先在这儿好好养伤吧。

太宰治茫然地被他推回病房，看着少年冷酷而坚定地关了门。

我受伤了吗？

他低头打量自己，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。他摸了摸自己的头，摸到厚厚的一层绷带，敲一下还有针扎似的痛感。

原来我磕到头了。

他恍然大悟。

怪不得敦君那么敷衍，他一定以为我脑子坏了。

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先另想办法了。

太宰治坐到床上，看着纯白的病房，心里突然冒出另一个念头：

也有可能他以为我受打击太大，疯掉了。

这个想法过于惊悚和恶心，太宰治打了个抖。他和中原中也从来都不是多么情深义重的关系，恰恰相反，中原中也死了他拍手叫好，中原中也死了他欢呼雀跃，中原中也死了他哈哈大笑。

他忽然又想到，得知中原中也的死讯后，他还没笑过，这太不应该了。

于是太宰治尝试着笑了一下。

脸有点僵，不过他惯会伪装，努力了一下就成功了。

他笑得太投入了，笑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
笑累了，他抹一把脸，躺倒在床上，感觉空调打太低了，有点冷。

好冷啊，中也，太冷了。

他环住自己，小声说着。

你快来给我暖一暖，你在哪儿呀？

他想起自己体质偏寒，中原中也老嫌弃他冰，却还是会边骂骂咧咧地让他滚出被窝边挤进他怀里给他暖身子。

世界那么冷，可是只要怀里抱着他，太宰治就觉得身体暖洋洋的，从心底一直暖到了全身。

中也总是很暖和，像个小太阳似的，明明个子小小的，却像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一样，每天忙这忙那，一小时和他生八百次气，又第八百零一次地原谅他，晚上乖乖钻进他怀里被他抱着取暖。

偶尔，只是偶尔，他睡不着的时候会盯着中原中也在月光下蒙了层薄纱的脸想，中也要是老了大概也会是个暴躁的小老头，每天挥着锅铲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吃早饭，然后从早骂骂咧咧到晚，又在晚上和他躺进同一床被子里，抱着他给他取暖。

太宰治突然有点眩晕。

太荒谬了，中也居然死了。

这太奇怪、太不可思议了，明明应该是我先死。

他听到门口传来芥川龙之介的声音，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去听。

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想中原中也了，再想下去会疯，人一疯，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。

他不能放任自己疯掉，他还要找出谋杀中也的凶手。

太宰治把耳朵贴到门上，听到他的大徒弟正在和小徒弟交谈。

“太宰先生……病情……至少一个月……”

“……马上……妄想症……不行……”

“异能……治疗……中也先生……”

中也？

他们果然知道些什么。

太宰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，整个人都贴到了门上。

谈话声却在这时停住了。

太宰先生？

芥川龙之介的声音响起，声音不大，却很清晰。

太宰先生，我们知道您在听。

中岛敦很无奈的样子。

我不是说了吗，这件事情我们会解决的，您就先好好养……

太宰治一把拉开了门。

你们会解决的？

他尖锐地问。

你们是谁？哪里来的立场？我是受伤了，但脑子还没坏，我的狗出事了当然由我自己解决，你们……

太宰治看到中岛敦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和怜悯，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停住话头。

抱歉。他勉强笑了下。我太激动了。

芥川龙之介看着他，神色依旧淡淡的，毫无波动。

对不起，太宰先生，是我没考虑到您的感受……

中岛敦赶忙打圆场。

但是这件事您真的不能参与，社长……

人虎。

芥川龙之介打断他，眼睛依旧盯着太宰治。

如果躺在里面的是我呢？

什么？

中岛敦愣了愣。

我说，如果躺在里面的是我呢？

他罕见地没有自称在下。

芥川……

中岛敦揪住他的衣袖，叹了口气。

这是森先生和社长共同的命令吧？我们不能……

我只问你，如果躺在里面的是我呢？

芥川龙之介终于把视线转向中岛敦，直直地盯着他。

……

我来替你回答。

黑发青年冷冷地说。

你会比太宰先生偏激得多，挥舞着虎爪满大街乱晃，瑟瑟发抖汪汪狂吠，像只无家可归的败犬。

中岛敦绝望地闭上眼。

好吧，好吧。他妥协道。太宰先生想知道什么？

我不为难你们。

太宰治竖起一根手指，重新露出往日的笑意来。

一个问题，我只问一个问题。

什么？

我到底忘记了多少事情？

————TBC————

——奶的中结局算我输。